涟源南郊有洪水岭这样一个好去处,是自然的造化;而洪水岭上的橘园,则是人力的杰作了。
好几个山头,好几面山坡,都是橘园。都以石头砌磡,整成梯土。一梯梯橘树,枝条切错,墨绿油彩自山头漫坡而下。尤其是在冬天,草木枯黄萧瑟,而橘园却绿到静穆,绿到凝然,不动声色而暗藏希望,瞅上一眼便双目生津。
在第一次吃洪水岭的橘子之前,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甘甜爽口的橘子。我老家每家每户都有一片小小的橘园,我是吃着橘子长大的。但老家的橘子,即使熟到橙红,也酸涩。我从不敢咬破瓣瓤,吃的时候先将橘瓣一端撕个小口,再用舌和上颚挤压,一股酸甜浇舌入喉,嘴鼻眼眉早已被酸得扭曲不已,挤作一团了。所以,留在记忆中的,橘子与杨梅齐酸。到涟源后,我始终不相信别人讲洪水岭的橘子如何如何好吃,橘子嘛,不酸还叫橘子吗?然而,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深秋,在洪水岭的橘园里,橘子们用其甘爽将我的记忆颠覆——我第一次吃橘子吃撑了。后来,我在父亲面前大赞洪水岭的橘子,父亲也是不相信。
我想,这大约是洪水岭的土质有异,而橘子的品种优异吧,但肯定更得益于人的侍弄了。我老家的橘树从来不专门施肥,从不剪枝,从不浇水,美其名曰“吃神仙的”。自然是“神仙不保”,挂果一年比一年少,味道一年比一年差。而洪水岭的橘园中,随处有贮水池,久旱时,浇水方便;有沤肥凼,常年沤积着有机肥。每年冬天,橘子摘完了,就在每棵橘树下,沿树冠边缘位置,挖两条半月形的槽,掩上肥料;每年都剪一次枝,每棵树都枝条疏朗,没有赘余。无怪乎味道这么好了,也无怪乎满山的橘树都这么繁盛了。
仲春之时,便是繁盛的花季,园里像下了一场薄薄的雪;浓郁的香气随风而散,无风也散,整个小城都香透了。这时,你不由自主地遐想秋天了,但是,还是不要遐想了。你看,橘树收了花,撤了香气,便又墨绿得静穆和凝然,不急不躁了;还生出一些嫩枝来,却并不太长,在什么都疯长的漫长夏季,橘园透着迟滞和笨拙。
阳历七八月份,市面上就有早橘了,青色,自然酸;即使不酸,也寡淡。而洪水岭的橘园毫无动静。又一批橙色的早橘上市了,卖完了。洪水岭的橘园依然不为所动。待很多地方的橘子都争早赶趟地卖起来了,洪水岭的橘园还是不温不火。
待到寒露霜降时节,秋风渐浓,洪水岭的橘子悄悄地拨亮了内心的灯盏,闪亮于枝头,橘园顿时亮堂起来,硕果压枝,不得不支起短棒撑住。一年中的热闹时光到了,游人如织,买者如云。虽然比市面上的橘子要贵许多,但落地不沾灰,行销远近。倘若经几场霜,表皮发红,外壳松脱,一剥便落,瓣瓤间的隔膜薄如竹膜,如包糖果的糯米纸。这时的橘瓤入口即化,醇甜无比,你吃得平喉填嗓了,而味蕾犹不餍足。
这样的时节,徜徉于这样的橘园,吃几个这样的橘子,面对山下那个急吼吼贩卖青嫩的世界,心里是不是多了几分笃定、沉静和从容?
来源:涟源新闻网
作者:李群芳
编辑:石成